朱由榔本来就护小头,谁参劾他身边信任的人,他就处置谁,比如吏科都给事中徐鼒弹劾王坤“内臣不得荐人”、御史童琳弹劾都御史周光夏“私乱台规”,都曾遭到过夺官、廷杖,御史李琦还利用这一点上演了一出“弹劾首辅,金蝉脱壳”的闹剧,刘承胤其实不用威胁他,只要强调马吉翔等三人都是他的亲信之人,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,但他强狠自用,更相信拳头,却也不会费那个口舌,终究只是一介武夫。
武夫难免都有些莽,但刘承胤这个武夫不仅莽,还特喵的是个戏精。
廷杖旨意一下,群臣齐集行宫门外,伏地不起,申救四人,别人求情也就罢了,刘承胤竟也假惺惺地“同众伏阙”,“请宥”,实在令人大跌眼镜,朱由榔也被他弄蒙圈了,不明白他究竟想要怎样,又只得从请,赦免了四人,本以为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,这样也就过去了,可是刘承胤还有新戏码,第二天又逼迫朱由榔降旨:毛寿登、刘湘客等四人各降三级调用,马吉翔等三人所封之伯仍封不变。
经过这么一番骚操作,众臣总算都看明白了,刘承胤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,还真是当世的“活董卓”!
从此之后,刘承胤“益横”,“势倾内外”,“益跋扈不可制”,朱由榔自作孽不可活,当刘承胤生怕“粤西渐安,上将返跸桂林”,再次提出让他移跸绥宁的时候,他虽然已经改变态度,不再像以前那么向往绥宁了,却也没人再敢替他说话,他只好乖乖起驾,于四月十四日跟着刘承胤到绥宁当他的傀儡去了。
绥宁北靠梅山(雪峰山),南依南岭,位于群山之中,交通闭塞,并非战略之区,到这里去,除了更方便刘承胤控制皇帝,什么价值也没有,“恶畏”刘承胤的廷臣又不傻,明知道这一去就算进了刘承胤的魔窟,“多四逸,不从驾行”,害得刘承胤只好派兵“四布伏路”,以“防各官不随扈者”,却也没起多大作用,就跟当初逃离梧州时一样,朱由榔的绥宁之行很是孤单,只不过那次是逃避清军,这次却是逃避本朝的大臣。
但是也有人主动凑了过来,领兵奔至兴安(真实历史是东安),“欲统兵入扈,与承胤为难”,这个人就是曾经到福建去迎接隆武帝,但却暗奉何腾蛟命令逡巡不前的都督同知总兵官张先璧。
张先璧这次真心想要护驾,倒也不是良觉得上次坑死了一个皇帝,这次不能再坑一个,而是因为他和刘承胤有矛盾,想要借机“为难”刘承胤,既能出一口恶气,又能博得护驾之功,何乐而不为?
他俩有什么矛盾?这事说来话长。
张先璧本为湖南巡抚王聚奎的部下,刘承胤则是偏沅巡抚李乾德的部下,张献忠攻打湖南时,王聚奎兵败宝庆(今邵阳),张先璧走武冈,往依刘承胤,刘承胤待之“不以礼”,后来李乾德檄召张先璧与刘承胤攻复宝庆,张先璧军先登,刘承胤尤忌之,而李乾德偏向自己的部下,奖刘抑张已甚,张先璧无所容,怨李乾德,率兵东下屯茶陵,自募兵就食民间,大为民扰,直到何腾蛟开府长沙,张先璧掠野而食已经两年,终于又有人给他发饷,于是依附了何腾蛟,为其心腹,何腾蛟议出师武昌,调诸将,张先璧与刘承胤皆集长沙,张先璧以旧怨因事与刘承胤竞,何腾蛟跟李乾德一样有偏有向,只不过这次改成了偏向张先璧,刘承胤怒归武冈,出师武昌也不了了之,再后来大顺军攻打长沙,张先璧往救不及,退据溆浦,担心刘承胤终将图己,开始大肆招兵,不管什么窳农叛仆,习不习战,全都来者不拒,收罗帐下,总数逾五六万,多为营号,以抗刘承胤。
两人是这样的关系,张先璧当然要来为难刘承胤,可是也不知道是刘承胤的运气太好,还是朱由榔活该有此一劫,张先璧本来打算在路上设伏截击,不幸却“甫渡河,浮桥断”,过河兵将仅有五十分之一,重新架桥又来不及,只能“临流叹息”,带兵进到桑江口(今属龙胜)故巡检司驻扎(真实历史是新宁),眼睁睁地看着刘承胤挟持御驾,毫无阻碍地进入到了绥宁。
到了绥宁以后,刘承胤已经知道了张先璧的行动,指使朱由榔发敕驰谕张先璧,令其速回原驻地,可是溆浦早就成了大顺的地盘,张先璧“赴闽”归来以后一直居无定所,哪还有原驻地可回?无奈只得上疏自理道:“臣无仇视刘承胤之心,更不敢忤犯辇毂,只想与刘承胤洗心洒血,共扈陛下于艰危,可是刘承胤猜忮狠毒,迫臣于险,臣心无以自白,请与刘承胤面质。”
他还是有些天真,刘承胤哪能给他辩解的机会?“执其使磔杀之”,马吉翔也报答刘承胤的“请封之恩”,矫旨切责张先璧,张先璧怀恨走屯黔楚之间,从此偃蹇不通奏谒,跟当初屯驻茶陵一样,又成了一支没娘的队伍。
刘承胤才不管张先璧有娘没娘,他自恃兵盛,挟制朝廷,骄横日甚,改绥宁为奉天府,开始肆意重组永历朝廷,以阿附他的工部尚书吴炳为东阁大学士,入直机务,“票拟皆先呈承胤而后进”;以姻亲郑逢元为兵部右侍郎,总督川楚军务;幕客邹枚官至一品,赐金图书;萃士刘鲁生“目不识丁”,只因为也姓刘,“谄交承胤认为同宗兄弟”,就被授为了翰林编修;部将皆封为伯;刘承胤自己则以“扈驾之功”,先从定蛮伯晋封为绥宁侯(真实历史为武冈侯),接着又封为吴国公,加上柱国,赐尚方剑、蟒玉,便宜行事,他的两个儿子也都荫授为了锦衣卫世袭指挥,弟弟刘承勇封为武冈伯;江楚间塾师、游客、卜筮、胥史,皆冒举贡,自称全发起义,早上来投,晚上即授台省郎署,简直是乌烟瘴气,猥杂不堪,而群臣畏其刚暴,“争谄之以自固,交疏颂功德”,刘承胤从此更加为所欲为,“威福自恣,文武将吏予夺唯承胤意,恨太仆少卿赵廷璧,系而毙之”,要说大明朝现在已经改姓刘了,其实也差不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