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题自然要从铁船说起,方以智满脸崇拜,说道:“当今圣上聪明睿圣,无所不知。当初我与子宣一样,不解铁船奥妙,震惊不已。圣上指点道:‘浮力的算法,要害全在排开水的重量。’由此思路,我用铅块做试验,发现只要是铅疙瘩,那就铁定沉底,可如果把它打薄展开,做成船的样子,不论多重的铅块,总有一个临界,铅船小于这个临界大小就会沉,大于则一定会浮起来。”

  “竟然这样,”揭暄点头赞叹,“这就是说,船越大,排开的水越多,受到的浮力也就越大,大到一定程度,超过了船的重量,也就把船托起来了。”

  邱维屏笑道:“倒是有些《三国志》里曹冲称象的意思,但是原理是什么呢?”

  邱维屏读书多有玄悟,古文词造诣深湛,尤精易数、律历及西洋算术,且都无师自通,刚来湘江学院的时候,方以智与其演算过后,对人言道:“此神人也。”欣然把他留下,让他专研算学,但他对物理却不擅胜场。

  “我想,”揭暄沉吟着说道:“水势就下,铅船把水排开了,水却要回来占据原本的位置,两相较力,水柔而不能胜,也就只能把船托住了事。”

  “此说甚妙!”邱维屏击节叫好,看向方以智问道:“院长您看呢?”

  方以智点头笑道:“子宣透利,我也是如此说,获得了圣上首肯。”

  “那就没错了,”邱维屏露出欣慰的表情,捻须品味,笑道:“这物理还真有意思。”

  揭暄却又问道:“可是院长您刚才说的是‘浮力的算法’,这该怎么算?”

  “此语合于圣训!”方以智点头赞许,望空拱手道:“圣上说:‘只能定性,不能定量,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,难免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最终流为茶余饭后的谈资,所以物理之要,全在定量,就像浮力,不管说得多么天花乱坠,算不出究竟有多大,终究只是玄谈,于造船有何益哉?’真是一针见血,指出了我等以往研究物理之弊,振聋发聩,令人五体投地。”

  他已经变成了李自成的迷弟,恨不得把李自成说的每一句话都背下来,如今复述一遍,不仅一字不差,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

  邱维屏也赞道:“圣上睿智天纵而又多能,日理万机之余暇,尚能游意于算术、物理之学,无一不精,无一不有独见,阐幽发微,启人深省,真是神乎其神,不可思议!非唯为君,亦我等之师也!”

  他这可不是顺情说好话,因为他也是李自成的迷弟,或者确切地说,湘江学院就没有人不是李自成的粉丝。

  这源于李自成亲自编定的《算学》和《几何学》教材已经脱稿了,在方以智翻译成白话文的基础上,统一了术语和符号,改进了体例,增加了例题,全部横排,由左向右书写,图文并茂,通俗明了,中才以上只要识字就能看得懂,简直是把畏途变成了坦途,想要不迷也不行,别说是中国人,就连卜弥格这个洋人都着了迷,甚至连信仰都动摇了,就像当初的韩霖一样,开始怀疑起来基督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。

  揭暄刚来,只是被好奇心所左右,还没有学院师生这样强烈的感情,无法跟方以智和邱维屏产生共鸣,所以没参与对李自成的吹捧,而是紧抓住怎样计算浮力,煞风景道:“那么究竟应该怎么算呢?”

  方以智看了看邱维屏。

  邱维屏苦笑道:“他才刚来,还不知道深浅,日后自然不同。”

  “这倒也是,”方以智点了点头,不再纠缠揭暄的态度,笑道:“浮力的大小圣上已经指明了,就是排开水的重量,关键是怎么算出这水的重量。”

  揭暄也是聪明,闻言立即说道:“刚才邦士(邱维屏字)说到曹冲称象,此法可用。”

  “子宣真是透利!”方以智再次赞叹,“我也正是用了此法:取一小槽将水注满,置于大槽之中,船入小槽,排水于大槽,上天平一称,大槽之重已知,水重亦可知矣,恰好等于船的重量,船上多放几斤重物,相应也就会多排出几斤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