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洋界方向的清军被打退了,井冈山的防守压力顿感一轻,刘满荣传信上山,让桐木岭方向适当放松防御,吸引栗养志深入,他要复制抄敌后路这一招,抢占拿山,吃掉这一路的两千清军。

  计划很好,但是需要栗养志配合,他如果不肯深入,计划就没法实现,而栗养志确实不肯配合,觉得自己兵少,犯不上太过积极,跟着坐车也就是了,免得被当做出头鸟打掉,所以磨磨蹭蹭,并不急着上山,从拿山出来,走到石狮口就不走了,离着桐木岭哨口还有十好几里,诱敌之计根本就没有施展的机会。

  刘满荣等了两天,朱砂冲和双马石方向已经打得如火如荼,李世威和刘京吃不住劲,数次派人催促刘满荣赶快行动,可是栗养志仍然不慌不忙,只派了小股部队尝试进攻,终于让刘满荣再也等不下去了,决定正面硬刚。

  从人数来说,两军半斤八两,都是二千人上下,从装备来说,刘满荣营是碾压级的存在,但被王文斌营拖了后腿,尤其是刘营的人数只有王营的一半,综合起来,也就不比装备均衡的清军有什么优势了,至于战斗力,清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,王文斌营却只打过依据有利地形的阻击和伏击,从没经历过摆开堂堂之阵迎面碰撞的正规战,虽说训练也曾训练过,但是训练毕竟不同于实战,眼看着全副武装的敌军阵列一步步逼近,光那份气势就能把新手吓尿,王营能发挥出几成训练水平实在不好说,所以刘满荣此举有些冒险,如果栗养志以一部分兵力拖住他,集中力量先攻击王文斌,那么顺军会败得很惨。

  好在栗养志不了解顺军,也没有这份敏感,没能从军容上判断出谁强谁弱,按常规选择了优先攻击人数更少的刘满荣,想要一鼓作气先拿下他,然后再集中兵力吃掉王文斌,谁料这下算是啃到了硬骨头,一上来就崩了大牙,被刘满荣连着两轮步兵炮齐射打得伤亡惨重,顿时没了心气。

  清军如果防守,虽然不像湖北绿营那样有盾车,但是敌进我退,敌退我进,保持接触却不真正接战,其实也不至于损失太大,要缠住刘满荣还是能做到的,可是栗养志想要吃掉刘满荣,至少也要把他击溃,摆出的却是积极求战架势,主动向顺军逼近,正应了“以己之短,攻彼之长”那句话,被打得满地找牙一点儿也不奇怪。

  被教了做人的栗养志以为顺军全是这样的装备,这仗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打下去了,慌忙下令撤退,可是这时候撤退对军纪和战术素养的要求太高,绿营兵显然还不及格,一开始尚能交替掩护,有序后退,但在顺军的步步紧逼之下,很快就变得混乱起来,终于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了第一个往回跑,行伍一乱,撤退顿时变成了溃退,栗养志再也站不住脚,逃到大湖岭(今碧溪镇),又逃到桥头镇,顺军紧追不舍,只好逃回了泰和县城。

  这一路清军也被打败,顺军士气高涨,当下也不休息,一面把胜报传到山上,一面马不停蹄,向五斗江直插过去,想要侧击黄垇,与山上的顺军配合,一举击败高进库所部。

  但是高进库却主动撤退了,刘满荣和王文斌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撤了。

  高进库领兵攻打朱砂冲,跟攻打黄洋界的王师富一样吃尽了苦头,竹钉、步兵炮、壕沟、野战炮全都尝了一遍,额外还吃了滚木擂石的小灶,虽然靠着堆人头,也一点点推进到了朱砂冲近前,却忽然接到消息说,攻打双马石的胡有升损失过大,已经撤了下来,不知道其他各路是什么情况,担心孤军深入遭到损失,于是放弃了马上就要得手的朱砂冲,也跟着撤了下来,一直撤到虾溪(今下七)才停下。

  在虾溪,他遇到了胡有升,见到胡有升所部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大的损失,心下纳闷,问道:“总镇突然停止进攻,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?”

  胡有升同样纳闷,反问道:“你没听说刘一鹏已经败了?”

  高进库听说了,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山上顺军故意散布的,想要让清军知难而退,哪怕有所犹豫,别攻得那么猛也行,但是高进库根本就没当回事,这招扰乱军心对他没起到作用,现在看来对胡有升的作用倒是不小。

  高进库有些鄙夷,暗暗后悔放弃了朱砂冲,说话不免有些气冲,不悦道:“刘一鹏只有三千人,我们三路还有一万两千人,就算刘一鹏败了也无碍大局,总镇未免也太小心了吧!”

  胡有升是辽东锦州人,早在崇德元年(1636)就投了清,隶汉军镶黄旗,屡从征伐,升二等副都统,今年又被授为南赣总兵,以“陈汉军”自居,瞧不起入关后才投清的绿营诸将,闻言同样不悦,沉声说道:“你也与闯贼打了几天了,凭他们的力量,能打败刘一鹏吗?说我小心,你却未免托大!”

  卧槽,是这么个理儿!高进库老实了,忙又问道:“总镇的意思是,闯贼的主力回来了?”

  “哼!”胡有升冷哼一声,不像高进库刚才是偷偷鄙夷,而是把不屑全都挂在了脸上,说道:“李来亨人在兴国,就算回来也是先打你我,岂有舍近求远,先打刘一鹏的道理!”

  “莫非是茶陵援兵?”高进库这才反应过来,不由得后背发凉:如果是他打双马石,没想到这一层,不能及时撤下来,大概这会儿腹背受敌,已经败了。

  “除了唐宗安还能是谁?”胡有升嗤之以鼻,“难道还能是米国珍从袁州(今宜春)来了?”

  袁州离得远,这会儿恐怕连井冈山遭到围攻都未必能知道,来的肯定是茶陵防御使唐宗安所部!

  胡有升和高进库都不知道井冈山还有一支机动力量,做出这样的判断倒也正常,而好巧不巧的,恰在这个时候,又有消息传来,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闯贼从北边逼近了五斗江!

  两人神色大变。

  又打刘一鹏又向五斗江穿插,唐宗安有这么多人吗?正好挡在穿插路线上的栗养志怎么样了?莫非也被击败了?这支插向五斗江的顺军想干什么?不会是想抢占虾溪,截断他俩的退路,配合主力给他俩来个关门打狗吧?难道真是米国珍来了?或者,干脆就是长沙或者衡州的闯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