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广反清归明,靖州则发生了“反顺归明”,主角是降顺的刘承胤部将陈友龙。
陈友龙降顺后,本来要编入王光泰麾下担任协统,可是王光泰兄弟突然反叛,导致原计划没能实现,只得以陈友龙为首仍统旧部,编成了一个欠员欠装的混成协,贺珍第九镇东调参加汨罗会战以后,则被留在了靖州负责对明防务。
李自成读过《南明史》,知道陈友龙是个不安定因素,在真实历史中,由于金声桓反清归明,孔有德率部北返,湖南空虚,陈友龙乘机发难,挥兵攻下了靖州,随后又连下黎平、沅州(今芷江)、黔阳、平溪(今玉屏)、清浪、镇远等城,“东攻武冈,拔其城,遂围宝庆(今邵阳),破之,不逾月复城二十余”,被永历帝敕授为总兵官左都督,封远安伯。
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要让陈友龙留守靖州?因为击败孔有德,北方的压力暂时减小了,应该回过头来对付明朝,打通海上对外通道,李自成“正愁没理由跟他们翻脸”,虽然陈友龙当初是反清,现在会不会反顺还说不定,但机会总还是有一些的——不反也不错,反了更好。
结果没有意外,陈友龙果然反了,在李成栋反正的同一天,于四月十五日按照剧本攻陷了靖州,两天后攻占黎平,紧接着又占据了黔阳、平溪(今玉屏)和镇远,但是攻击沅州受挫,只得暂时退回了靖州,准备攻打武冈。
消息传到桂林,永历朝廷却起了争执。
金声桓反正已经是个意外之喜了,接着又有李成栋反正,简直令人不敢相信,正在多方打探情况,忽然又有陈友龙反顺,本该也是个好消息,可是朝堂上却吵了起来,原因倒也简单,明顺有盟,甚至可以说顺朝对明朝有恩,不仅击败刘承胤,解救了永历帝朱由榔,而且斩了刘承胤,把他的首级送到了桂林,过完年以后还把太子朱慈爝以及阁臣吴炳、偏沅巡抚傅上瑞等明朝官员全都放了回来,陈友龙若想反正,带着人马回来就好了,干嘛还抢顺朝的地盘?永历朝如果给予封赏,这不是恩将仇报吗?可如果不予封赏,以后谁还会反正?怎么办都有问题,由不得不起争执。
瞿式耜主张封赏,说道:“靖州本就是我朝故地,却被李顺乘乱窃取,而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,大不了按照李顺所请,厚予赏赐,以奖勤王守盟之功可也。”
吴炳在长沙待了好几个月,亲眼目睹了顺朝的蒸蒸日上,尤其是百姓们踊跃纳捐的燃情场面,令他感触颇多,曾有“得人若此,夫天下谁能与争”之叹,本来已经有了投顺的心思,可是李自成一鞭子赶,绥宁、靖州俘获的明朝官员一个也不留,这才不得不回归明朝,闻言说道:“厚予赏赐固然甚好,但也要顺朝肯接受才行,而且朝廷窘困,又去哪里筹措厚赏呢?”
瞿式耜也知道自己有些一厢情愿,但他打骨子里痛恨农民起义军,始终把顺军视作贼军,把顺朝视为伪朝,闻言避重就轻,说道:“广东富庶,而今已然反正,筹措财货不为难事。”
严起恒如今已经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了,总督钱法,闻言说道:“若得三水之铁、广府之盐,再加上海贸之利,筹措赏赐所需财货确实不难,但是李成栋反正尚无确切消息,他也不曾遣使朝见,也许正在路上也说不定,是不是等一等再做决定比较好?”
他在打圆场,可是傅上瑞却说道:“孔有德正在攻打湖南,年前占了岳州,顺军损失惨重,第八镇统制田虎、第一镇步兵左协协统谢应龙阵亡,鄂南经略使刘芳亮重伤,顺廷不得不迁移到怀化,今年又把怀化的贺珍第九镇东调,这才给了陈友龙反正的机会,可见前线吃紧,他们也许顾不上靖州了。”
吴炳看了看傅上瑞,暗道:这人在长沙的时候,极尽钻营卖好之能事,谄媚之相令人作呕,所为只是谋一顶顺朝的乌纱,如今刚一回来,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,反又成了明朝的忠臣?
他犹自惊诧不已,瞿式耜却抓住了机会,笑道:“傅抚台(巡抚别称)所言甚是!清虏南下,顺朝自顾不暇,我朝只是收回自己的土地,而且还赐予厚赏,并非白拿,李自成没有不同意的道理。”
他们谁都不知道顺军大获全胜,已经拿下了湖北全境,闻言都觉得有理,可是一直没说话的何腾蛟却突然说道:“如今江西、广东反正,我朝实力为之一振,理当趁机发兵,剿灭江华逆藩朱至潓,如若失去这次机会,以后尾大不掉,恐成养虎之患,必将追悔莫及。”
蜀监国朱至潓是李自成扶立的,用意是什么不言自明,打不打宝庆、永州倒在其次,不打江华却是妥妥的政治不正确,瞿式耜立即赞同道: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主。华阳王(朱至潓原爵)既为太祖子孙,不思报效朝廷,光复失地,却趁国难之机僭立称制,以致朱容藩亦在川东效尤,理当剿灭,以杜后起,如今顺军无暇南顾,发兵江华正当其时!”
严起恒提醒道:“顺军在衡州(今衡阳)尚有张能的第四镇,如若去打江华,他恐怕不会坐视。”
“无妨!”何腾蛟挥了挥手,笑道:“可令陈友龙东出武冈,威逼宝庆,张能必然分兵去救……”
“这不等于撕毁盟约了吗?”吴炳大惊,忍不住打断了何腾蛟,“这在道义上恐怕说不过去!”
“什么道义?”何腾蛟却嗤之以鼻,冷哼道:“刚才瞿相说了,我朝收回靖州只是收回自己的土地,可要说收回自己的土地,整个天下都是我朝的,湖南也不例外!李自成本是我朝子民,犯上作乱,僭称帝号,又有什么道义可言?结盟乃是堵胤锡欺诓朝廷之举,否则他何以叛投顺朝?如今机会难得,理当拨乱反正,且待取下宝庆、永州以为桂林屏障,再来谈盟约不盟约吧!”
吴炳目瞪口呆,没料到何腾蛟竟能把毁约说得这么义正辞严,张了几次嘴没说出话来,瞿式耜却已经向永历帝朱由榔拱手说道:“陛下,何督师言之有理,请封陈友龙为远安伯,授总兵官左都督,统兵收复武冈、宝庆,配合何督师所部剿灭江华逆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