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跑了,坚守桂林的重担又落到了瞿式耜头上,可是还没等他开始部署,忽有消息传来,滇营赵印选打算撤离桂林。

  瞿式耜闻报心情沉重,只得派人找来赵印选,反复劝说,希望他以大局为重,不要在这个时候弃桂林而去,可是赵印选刚刚损失了一千精兵,早已心灰意冷,只以自己是何腾蛟标镇为名,死活不肯留守,非要去找何腾蛟不可,正在争执不下之际,忽然又有消息传来,滇营进城了!

  瞿式耜闻报大惊,怒目瞪向赵印选,质问道:“你既欲走,何故又命令兵马入城?是何用意!”

  “这不是我的命令!”赵印选同样大惊,腾的一下站了起来,迈步便往外走,说道:“我去看看他们想干什么!”

  “慢着!”瞿式耜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,断喝道:“你哪也不能去!”

  “瞿相什么意思?”赵印选怒了,回头也瞪向了瞿式耜。

  “没什么意思!”瞿式耜不为所动,冷冷说道:“既然不是你的命令,且看他们做些什么再说。”

  “瞿相!”赵印选明白瞿式耜是怀疑他的忠心,急道:“兵丁缺吃少穿,前日又损失了一千精锐,军心已散,不待命而擅自行动,我若及时出去,尚能劝说一二,若不见我,只恐激出变故。”

  全州退回来的兵马全都在榕江列营,仅每日需米即达数百石,供应极其困难,虽然瞿式耜多方筹集,“得升,升往;得斗,斗往”,尽其所能以供军需,但是仍然供不应求,要说兵丁缺吃少穿并非危言耸听,这样的军队一旦失去指挥,很可能变成强盗,瞿式耜闻言也强硬不起来了,略一沉吟,说道:“那好,我与你一同出去!”

  “快走!”赵印选闻言更不迟疑,转身便往外走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二人刚到仪门(二门),又有消息传来,乱兵在城内大肆劫掠,闯进了皇帝行宫,太常卿黄太元打算阻止,竟被乱兵锤杀。

  瞿式耜闻报目瞪口呆,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,忙对赵印选说道:“果然出了乱子!请赵将军速速弹压!”

  “晚了,”赵印选连连摇头,苦笑道:“乱势已成,即便是我也难以制止。好在兵丁们只是为了钱财,待到抢掠够了,自然就会息止。切莫强硬以待,当以黄太元为戒。”

  瞿式耜无颜落色,虽然心有不甘,却也无可奈何,只得命令关闭留署大门,以防乱兵涌入,可是这种时候,只是两扇大门又能挡得住谁?很快便有乱兵砸坏大门冲了进来,见到瞿式耜端坐在大堂中间,赵印选按剑侍立在侧,却也不敢造次,上前施礼道:“小的们并非犯上作乱,只是当兵卖命,不能让小的们饿肚子,小的们别无所求,只求一二两薄银聊以解饿。”

  瞿式耜不说话。

  赵印选上前一步,说道:“瞿相倾尽所有筹粮筹饷,并非有意克扣尔等,尔等亦当知情。”

  “他也会饿肚子吗?”乱兵并不领情,质问道:“仗不用他打,命不用他送,肚子也不用他饿吗?要饿一起饿!”

  赵印选无言以对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

  瞿式耜站了起来,说道:“筹粮不力是我的过错,尔等既欲自筹,本官也不阻拦,这衙门里所有之物,若能换得一顿饱餐,任凭尔等取去,只求不要伤人性命。”

  “多谢相爷!”乱兵纷纷致谢,却也并不客气,四散抄检财物,瞿式耜穷得很,家里值钱的东西早就变卖筹粮了,众兵丁翻检一番,也没得到什么,只得悻悻而去,虽然不满,却也对这样的官员心有敬意。

  同样悻悻的还有闯进行宫的乱兵。

  朱由榔自从登基以后,一直在颠沛流离之中,最惨的时候还要靠侯性打劫来供养,好不容易攒了点细软,这次逃跑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,宫里同样空空如也,乱兵只能把没带走的被褥等物搜刮而去,打劫的和被打劫的其实都挺惨。

  滇营洗劫桂林,城内烟火蔽天,惹怒了城外的焦琏,派人面见瞿式耜,说道:“强敌外逼、奸宄内讧,公如出城至琏军中,琏当兴兵平乱,俟其出城,四面击杀,不数日贼必可尽。”

  瞿式耜心有愧疚,不肯听从,说道:“自相攻杀,恐伤百姓,还请新兴伯稍安勿躁,待其自止为上。”

  使者只好回报焦琏,焦琏不解,扼腕叹道:“乱兵剽掠,已伤百姓,不意瞿公竟出此言!”

  劫掠持续了一天,皇帝穷、瞿式耜穷、其他官员富户可不穷,乱兵收获颇丰,傍晚时分才出城回营,赵印选没脸再在桂林待下去,第二天领兵去了永宁,其余诸营也都纷纷向柳州方向撤去,只剩焦琏仍然未走,瞿式耜召其入城,共同安抚善后,又逢何腾蛟听闻桂林之变,带领胡一青、周金汤、熊兆佐等部赶来弹压,却只见到了满目疮痍,却也只能望而兴叹。

  张能也听说了桂林之变,想要乘乱取之,引兵也来到桂林城下,正欲攻打,忽有信使来报,陈友龙已经打下了武冈,宝庆(今邵阳)防御使刘龙虎请求张能回援,不由得喟然长叹道:“可惜我的兵力不足,南北难以兼顾,哪怕再有五千兵,也不至于让陈友龙拖住后腿!”

  他动了退兵之心,可是明军却出城了,一共分为三路,胡一青以滇兵出文昌门(东南门),周金汤、熊兆佐以楚兵出榕树门(南门),焦琏以桂兵出北门,不由得勃然大怒,骂道:“全州城下胜我一阵,莫非真以为我软弱可欺吗?且待击破这些蛮子,再退不迟!”

  他还真说对了,明军由于全州之胜,自信心爆棚,真有些没把他放在眼里,尤以焦琏最为傲慢,奋臂顾左右说道:“败军之将,何用三军!且看我为诸军破敌!”说罢,横矛直奔顺军,顺军步兵炮万炮齐鸣,炮子如同飞蝗一般迎面打来,焦琏自恃甲厚,犹自冲锋不止,部将刘起蛟担心焦琏有失,大呼驰入,与焦琏会击,赵兴、白贵也都挥军大进,想要接应焦刘二人,奈何顺军火力太猛,白贵一上来就被打成了筛子,所部损失惨重,赵兴正在进退不得之际,胡一青引兵杀到,乃与焦琏合兵再战,可是在强大的火力面前,“骑牛蛮子”也不好使了,幸有周金汤、熊兆佐引兵横击,才让顺军的攻势稍挫,明军个个胆寒,全没了刚才的傲慢,不敢继续发动进攻,好在张能无心恋战,见到明军结阵自保,情知急切难以取胜,同样不再进攻,下令交替掩护,缓缓退出了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