荆州这边正在调兵遣将,王光泰兄弟也不傻,知道澧州不是久留之地,把府库钱粮洗劫一空之后,立即沿着澧水走石门、慈利转入溇水,又经过九溪废卫(今江垭镇)到了麻寮废所(今走马镇所坪村),再往前过了大岩关就是容美宣慰司的地界了。

  麻寮废所是一个特殊的地方,前身是元代的麻寮宣抚司,至正二十六年(1366)改为麻寮长官司,到了明朝洪武二年(1369),麻寮土司唐涌纳土投诚,又改为了麻寮千户所,“以土酋为千、百户,土民为隘丁,兼以汉官协守,复以百户分戍诸隘”,因此与土司机构有着继承关系,不同于汉官卫所,“官不请俸,职纪土官;军不支饷,名纪土军”,除了自己养活自己之外,还要向官府交纳钱粮,并且要按期朝贡,领取朝廷回赐,其实是大体照旧,可以算半个土司,但是经过二百多年的同化,土官与汉官、土民与州县百姓已经无异,历代通过科举入仕者也不乏其人,所以顺朝来后,直接按照对待汉官卫所的方式,废掉了世袭的千户、副千户、百户、副百户以及镇抚、站堂、吏目、通把等等土官,分别改授都尉、掌旅、部总、旗总等衔,调往他处任用,土兵也汰劣存优,编入了澧州防军,同时裁撤了麻寮所以及下辖的“四厅十隘”,改由警部设立警所,只负责地方治安,不再具有军事性质,因此王部只是到了这里而已,并没经过战斗。

  但是再往前走就不一样了,容美土司仍然是真正的土司,此外还有施南宣抚司、东乡五路安抚司、高罗安抚司、椒山玛瑙长官司等等一系列土司,王氏兄弟如果不想一路杀过去,那就必须得使点软招,至少也要借一条路才好。

  事实上他们也不想硬打,兄弟俩开始商量,王光泰说道:“土兵悍勇,我军地理不熟,如果一个土司一个土司地杀过去,打到贡水(忠建河)的时候,只怕黄花菜都凉了,还是以和为贵,给他们一些好处,买他们让开去路,快速通过比较好。”

  王昌虽然也不想打,但他的胆子比王光泰大,说道:“施州地理封闭,足以自守,而顺朝实行改土归流、减租减息的国策,土司们人人自危,如果能说服土司起兵反顺,施州空虚,必可一举成功!到那个时候,进可攻,退可守,再与明朝联络,必然会受重视,岂不比现在这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前去投奔要好得多?”

  的确要好得多,可前提条件是真能守得住,王光泰摇头说道:“你没看到顺军那些火器?即使有土司相助,咱们恐怕也不是对手吧?你忘了忠路的覃进孝是怎么败的?那一仗可是你亲自打的!”

  “那是覃进孝太蠢!”王昌笑道:“顺军的火器虽多,但是机动也不方便,所需的弹药辎重也多,严重依赖后勤补给。覃进孝守家在地,完全可以跟顺军打消耗,正面不决战,背面派出小股部队袭扰补给线,顺军哪能耗得过他?可他偏偏托大,见我诈败便就全军来追,这不是找死吗?只要别像覃进孝那么蠢,挡住顺军并不难。”

  王昌不是诈败,其实就是打不过覃进孝,否则覃进孝也不是个雏,哪能看不出是不是诱敌?当时托大的恰恰是王昌,认为土兵不堪一击,刘体统诱敌设伏之计纯属多此一举,所以他出兵的时候是全力进攻的,本想露个脸,结果却把屁股露了出来,幸亏他的任务是诱敌,这才遮掩过去,否则丢人可就丢大发了。

  不过,虽然王昌讳败为胜,但他提出的“正面消耗,背面袭扰”之策确实是对付顺军的好办法,王光泰被说动了,笑道:“如此说来,那就更得说服土司反顺了。”

  “没错,”王昌点了点头,“如果真能说动土司反顺,咱们肯定要进驻施州城,顺军从东而来,自然有那些土司先替咱们挡着,就施州这些穷山恶水,打他半年十个月的也正常吧?那时候咱们想要的明朝封赏也该到手了,就算抵挡不住再去四川,有官有爵也不会被人轻视,好过现在这样不清不混的没有个身份。”

  “还是你小子尖,却原来安了这么个鬼心眼!”王光泰终于下定决心,笑骂了一句,点头说道:“咱们前番刚刚投明,转过头来却又投了顺,如今再弃顺归明,反反复复的,说起来未免不太好听。听你的便是!半年之后,就算顺军打到施州城下,也该是强弩之末了,咱哥们是靠着守郧阳城发家的,虽然大哥不在了,却也未必就怕了他们!”

  “正是这样!”王昌也点了点头,又说道:“而且我越琢磨越不大对劲,咱们在襄阳反清,皇上远在广西,真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吗?既然得了消息,又为什么只有口头抚慰,却没有封赏?我听说‘八大王’(张献忠)打进武昌的时候,楚王全家惨遭灭门,怎么忽喇巴又蹦出个楚王世子来?咱们这回得留个心眼,占了施州以后,直接派人到广西去找朝廷,只有皇上亲颁的敕书官印,那才真正叫得响。”

  他终于想明白了,虽然后知后觉,却也比那些被朱容藩蒙蔽的武将们强了太多,王光泰也在此列,闻言这才恍然,刚要说话,却见亲兵走了进来,叉手施礼道:“二位总爷,外面来了一人,自称是原千户唐国桢之孙唐麟征,有要事面陈,请求接见。”

  “唐国桢?”王光泰皱了皱眉头,问道:“原来的千户不是唐宗略吗?”

  王昌比他知道得更多,闻言说道:“唐国桢是上一代千户,唐宗略是唐国桢的次子。唐国桢死后,千户之位传给了长子唐宗韬,唐宗韬死后无子,又传给了弟弟唐宗略。这个什么唐麟征不说自己是唐宗略之子,却说是唐国桢之孙,莫非唐国桢还有第三个儿子吗?”

  你都不知道,我哪知道!王光泰摇了摇头,问道:“难道又是一个冒充的?”

  他被朱容藩的身份可能有假给刺激到了,这会儿变得非常敏感。

  王昌笑道:“应该不至于吧?也许是来投诚的,毕竟世袭的官位没了嘛。”

  “就算有,也没轮到他呀!”王光泰有些鄙夷,对亲兵说道:“让他进来吧,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要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