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士广闻言,明白自己的把戏这就算演到头了,但他胆大包天,想要最后再诈一笔钱财,于是大包大揽,抱拳说道:“国公差遣,在下岂敢推辞!只是现时不比当初,再去见驾不宜赤手空拳,应当备办贡礼,以显国公忠义敬谨之心,也好让圣上不疑,欣然跸洪(南昌简称),易爵之事(指金声桓擅自把镇江侯改为了豫国公)亦可水到渠成。”

  他对自己的口才很自信,以为屡试不爽,这次也一定会如愿以偿,不想金声桓却变了脸,怒喝道:“奸贼是让我备办纸人纸马吗?隆武现在阴曹地府,你既同意去请,便让我送你一程好了!来呀!拉出去砍了!”

  转变来得太突然,黎士广还没反应过来,早就已经人头落地了,金声桓第三次看向黄人龙,见他冷汗津津,面无血色,不由得呵呵一笑,说道:“黎士广这个奸贼,竟然蒙骗了你我,如今已然正法,景初也可以出一口恶气了。刚才所议之事,便依景初之策,我当传令王得仁,命他率师回返,集齐大军,克期攻取赣州,以解后顾之忧!”

  金声桓不是不恨黄人龙,而是胡以宁死后,自己没了谋主,幕宾之中也就黄人龙还算多智,早就生了倚重之心,“先取赣州”之计又与罗绣锦不谋而合,自然认为没看错人,更不会自断臂膀,所以轻描淡写,说了句“被蒙骗”就一揭而过了。

  黄人龙白白担惊受怕一场,正在暗暗庆幸,忽然门子又来报告,说是派往长沙的陈大生也回来了,急忙说道:“顺军接连丧师失地,听闻国公反正,必然想要借助国公之力摆脱困境。没得是给他人作嫁衣裳罢了。李自成如若果有是请,国公不可答应于他,而应借助顺军之力拖住孔有德,使其无暇顾及江西,以便毫无顾虑地全力攻取赣州。还请国公留意。”

  金声桓点头称善,传进陈大生,还没等开口,陈大生却急吼吼地问道:“国公是否欲取赣州?”

  金声桓不喜,沉声说道:“你奉命出使长沙,回来不报出使之事,反问是否欲取赣州,世上可有如此办差的吗?”

  “国公有所不知,”陈大生咽了咽唾沫,说道:“在下一到长沙,李皇帝就见了在下,笑称国公欲取赣州,并且断言取赣必败,备述败因之后,余事未曾论及,便催促在下速回南昌,一再叮嘱务必劝阻国公,在下实在狐疑,不知当劝不当劝,故而才有此问。”

  李自成前世读过《南明史》,深知金声桓反正为什么失败,同是抗清力量,又当战局吃紧的关口,不能不给出穿越者的意见,可是金声桓没长前后眼,哪会知道这些?闻言哑然失笑道:“这也太能耸人听闻了!他怎么知道我取赣必败?无非是打不过孔有德,想要让我助他罢了。”

  “莫非国公真想攻取赣州?”陈大生若有所失,叹道:“他既然算得到这一点,所说败因恐怕也不是信口雌黄吧?”

  “这没什么了不起!”金声桓不以为然,摆手说道:“生贤(陈大生字)你不知兵,故而觉得神妙,实则领兵之人不难算到,罗绣锦也算到了。”

  陈大生专办秘密差事,比如联络顺军打默契仗、最初去打探隆武帝下落等事,都是他去奔走的,对军事的确不太在行,但是头脑绝对在线,闻言立即说道:“如果罗绣锦也让国公去打赣州,那么此事的确需要慎重。”

  嗯?金声桓一愣,他没这样想过。

  黄人龙却说:“这也许是罗绣锦的缓兵之计,但是赣州位居上游,承南启北,为南昌后顾之患,即使没有罗绣锦之计,也不能不优先攻取,否则我大军北出,必将重蹈宁王覆辙,不可不虑。”

  陈大生摇头苦笑道:“李皇帝说,议者必以是论说国公。又让他算对了!但是他还说,南赣有李来亨所部,曾经大败刘武元,足以震慑赣州兵马,令其不敢倾巢出动,赣州虽在我后,其实无能为也。”

  宋奎光点头说道:“此说倒也有理。经过上次大败,刘武元实力大损,兵马本就有限,还要分守各地,自保尚且不暇,恐怕无力图我。”

  黄人龙却大摇其头,愤愤不平道:“他不提李来亨,我还要提呢!孔有德大军南下,湖南的防守压力那么大,他不说调集所有兵马全力抵抗,却把李来亨一支劲旅摆在南赣,图赣之心,昭然若揭。他如此说,是要以南昌为诱饵,吸引刘武元北上,然后乘虚攻取赣州;纵使刘武元不肯北上,也可转移国公注意,不使我军与他相争,实欲独吞南赣,好令湖南失守之后有个去处。豺狐之心,甚可鄙也!”

  这话又是似是而非,刘武元固然不敢北上,可是赣州如果好打,哪用等到现在才打?宋奎光说道:“凭他李来亨的兵力,恐怕打不下赣州吧?”

  “正是!”陈大生又说道:“别说是李来亨了,李皇帝还说,即使国公全军去打,赣州向称铁城,亦必急切难下!他问:顿兵坚城之下,清军援兵若至,岂非败无可挽矣?”

  赣州确实难打,明军都怂成那样了,当初也守了半年之久,但是这话由李自成说出来,金声桓不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,当下不悦道:“别开口李皇帝,闭口李皇帝的!他也不过是个驿卒而已,才发达了几天,就敢对本爵品头论足了?赣州又不是没打下过,他凭什么说我顿兵坚城之下?”

  陈大生不敢复言,黄人龙趁机说道:“他丢了半个中国,窝在湖南苟延残喘,而国公不费满州一矢斗粮,孤军传檄,径取江西十三府七十二州县,数千里之地拱手归降,威名素著,今日赣州亦必如是,岂是他一屡败威怯之人所能置想的?国公所言甚是,不必理会这等哀嚎!”

  这马屁拍得金声桓浑身舒泰,他哈哈大笑,斜眼看向陈大生,问道:“你那李皇帝可有此等见识?”

  怎么成了我的李皇帝?陈大生闻言惊惧不已,李自成建议东下南京的话也不敢说了,急忙深施一礼,惶栗道:“在下自打陕北便就追随国公,十余年来兢兢业业,唯国公马首是瞻,忠心不二,自然知晓国公雄才大略,只是使命在身,所闻不敢不报,谨供国公参考而已,并无他意,还请国公明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