谭泰无言以对,把目光投向了马国柱,显然是一计不成,又生一计,打算要找绿营的毛病,马国柱心知肚明,不想跟他也起争执,咳嗽一声,扭过脸去看向了与自己同来的满洲都统朱马喇,谭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,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。

  场面有些尴尬,刘光弼想给圆和一下,但是掂量掂量自己汉军旗的身份,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。

  好在护军统领奕尔德虽然与何洛会一起行动,也对谭泰的指责颇为不满,但却不想见到正副主将闹别扭,又听到马国柱假装咳嗽,扭头不看谭泰,而朱马喇同样面色不忿,心知再不打个圆场,此局恐难善了,于是捅了捅旁边的镶黄旗副都统、觉罗顾纳岱,低声咕哝道:“你不说句话?”

  觉罗也是皇族,是清太祖努尔哈赤叔伯弟兄的子孙,为了区别于宗室,也就是努尔哈赤及其嫡亲兄弟的子孙,皇太极曾有旨意,规定宗室皆束黄带,觉罗则束红带,从此有了“黄带子”和“红带子”的俗称,而顾纳岱做为红带子,身份毕竟不同,这个时候的确适合说话。

  顾纳岱心领神会,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大将军且请息怒。要我说,这一仗虽然未竟全功,却也重创了刘汝魁所部,贼军损失在三停以上,以后更不是我军的对手,只要增加兵力,乘胜追击,不难将其全歼。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,多说无益,还是说一说下一步怎样进兵吧。”

  三停有些夸张,但是既然有人开了头,刘光弼也不计较这些,赶忙说道:“觉罗顾纳岱言之有理,下一步如何进兵,还请大将军示下。”

  他特意强调了“觉罗”两个字,谭泰看了看仍然冷着脸不作声的何洛会、马国柱和朱马喇,虽然恨得要死,却也知道暂时拿他们没办法,只得就坡下驴,冷哼一声,说道:“张礼接走了傅龙,定然要去九江;刘汝魁已经南下,将去南昌无疑。我军也兵分两路——何洛会,你与奕尔德、朱马喇追击刘汝魁,夺取南昌城,这回你不会再说旗营兵少了吧?”

  这话里有坑!何洛会不冷不热道:“兵确实不少了,可是八旗兵虽然英勇,却也不会飞,攻城还得要大炮。”

  “我还不知道攻城需要大炮?!”谭泰挖坑失败,不由得提高了嗓门,“打不下来就先困住!其余诸将立即搜集船只,随本大将军渡湖去助恩格图。大炮都在他那里,早日拿下九江,早日会攻南昌!”

  “遵命!”诸将一齐拱手,虽然声音有高有低,但是对这个只会兵分两路的大将军又一次兵分两路,却没有任何异议,只不过他们谁都不知道刘汝魁的目的地不是南昌,而是袁州,傅龙也将在建昌(今永修)下船,赶到袁州去归建,而张礼卸下傅龙所部之后,则会驶出鄱阳湖,真正回到湖北去。

  李自成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,清军下一步的对手将是金声桓和王得仁,这两个人现在还在赣州城下,不知道顺军给他们拉来了一个大boss,而跟他俩一样陷入了危险之中尚不自知的还有陈友龙。

  自从反顺归明以后,他当天就攻克了靖州,两天之后又攻破了黎平,之后又连续拿下了黔阳、平溪(今玉屏)和镇远,被永历帝授为了总兵官左都督,封远安伯,随即挥师宝庆府(府治今邵阳),攻占了城步、新宁和武冈,包围了宝庆府城,顺朝的宝庆防御使刘龙虎力不能敌,只好向第四镇统制张能求援。

  可是张能远在桂林城下,还没等他回来,宝庆城里出了内奸,原乾州(今吉首)警署领事张文才,因为“保靖动乱”被降为从九品,发往宝庆军前效力,虽然被刘龙虎留在了中军,并没吃什么苦,但他一直愤恨不满,见到清军南下,顺军纷纷东调,而明军又趁火打劫,一路势如破竹,感到顺朝的末日也许就要到了,于是心生异志,假传军令打开了城门,明军蜂拥而入,刘龙虎措手不及,只得弃城而走,陈友龙乘势又占领了新化,正在准备东出白马关攻打长沙。

  这个时候,明朝广西巡按鲁可藻已经击败了蜀监国政权的王允成所部,占领了龙虎关,随即又在贺县击败了王进才,拿下了连山和连州,逼迫王进才退到了锦田所(今码市镇),吓得蜀监国朱至潓仓皇逃往了衡州(今衡阳),而何腾蛟也重新集结兵马,北出黄沙关,包围了永州,张能分身乏术,长沙又受到了威胁,为了确保长沙安全只好也退到了衡州,等待刘体纯和张鼐的到来。

  形势对明朝来说一片大好,如果能在援兵到来之前集中优势兵力干掉张能,顺军将成添油战术,别说永州、衡州,很可能连长沙也守不住,可是何腾蛟却又来了骚操作,一面招降王允成和王进才,一面命令鲁可藻去打郴州,他自己则死死围着永州,别说集中兵力,完全就是主动分散了兵力。

  这还没算完,还有更过分的,他给一直游荡在湘黔边界的张先璧写了一封信,说道:“诸将出楚,皆立大功,将军独自深壁于苗蛮之境,日与仇杀,将为诸将笑。今予自率滇兵下永衡,鲁芝庵(鲁可藻字)诸部出郴州,为将军计,唯有辰(州)常(德)一路可出,而以陈友龙之悍,尚不能下沅州(今芷江),将军欲出此路,其势亦难矣。友龙收二十余城,富甲诸将,金粟可坐食十年。战友龙之与战闯,难易亦易知,且彼新得封拜,自谓倚仗天子可以为安,必料不到将会被袭,可一鼓破也。友龙曾劫吾妻妾,将军于我,旧谊最厚,独不能为我一报乎?尽友谊,取大功,收厚利,据乐土,在此行也!幸勿以友龙新受褒赏为疑。将军诚据宝庆,待我而下长沙,虽杀友龙,朝廷不能致诘于将军审矣!”[注]

  这是何腾蛟第二次这么干了,上一次他怂恿王进才报复郭都贤,这一次又怂恿张先璧报复陈友龙,所为都是公报私仇,人品真是恶心,而张先璧自从欲救永历帝,被刘承胤矫诏驱逐以后,早已脱离朝廷,成了无本之木,如今日益疲弊,穷得一匹,哪能受得了这样蛊惑?于是修书一封送到宝庆,假言要借道靖州攻打怀化,请求陈友龙同意,陈友龙果然像何腾蛟说的那样,没料到张先璧竟会偷袭他,欣然同意,眼瞅着就要倒了大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