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李自成是“常有理”,当下脑筋飞转,已经有了主意,呵呵一笑,从容找补道:“以前河工都是徭役,无偿劳动,以堤树补偿尚属合理,如今改为雇工,已经有了工钱,朕还以为会有所改变呢,谁料却仍是因循未改。也罢!百姓也是不易,因循便就因循吧。”
这么说也对吧?众臣虽然狐疑,却也稍稍释怀,表情放松下来,李化鳞忙又趁机说道:“那边有一个人正在垂钓,不如去问问他可好?”
“好!甚妙!”李自成正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,闻言立即同意,迈步向那人走去,可是走到近前却又停下了脚步,扭头对路振飞说道:“路卿,朕这口音恐怕有些不便,还是你去跟他谈吧。”
路振飞会意,上前招呼道:“这位先生请了。”
那人回过头来,却是一个老者,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,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皱纹,像个土里刨食的农民,但是目光却很犀利,透着农民所没有的威严,看到路振飞的时候似乎顿了一下,但只一瞬便就扫向了李自成等人,然后起身拱手道:“先生有何指教?”
话一出口,路振飞也愣了一下,问道:“听口音,先生是浙江人?湖州的?”
“不错,”老者笑道:“在下本是归安(湖州附郭县)涟川人,为避世乱,举家来楚已经三年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,”路振飞捻须微笑,“不才曾经寄居在洞庭东山(在太湖),与涟川相距甚近,却是无缘得见,不想今日竟在这里偶遇,这可真成了咫尺不相识,千里来相会!”
南明弘光帝登基以后,路振飞遭到首辅马士英的妒忌和排挤,有功不叙,更诬以侵饷,罢免了他的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,淮人不服,适逢他遭遇母丧,这才没激起变故,但是他的家乡直隶曲周县已经沦陷,他无家可归,只好寓居在苏州东山,与涟川真的是近在咫尺。
老者点头叹道:“幸得大顺保住了这一方汉土,否则还不知道能不能遇见。”
路振飞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“生为明臣,死为明鬼”的想法,也从狭隘的报恩心理中走了出来,真心认为要想扫清虏氛,光复华夏,明朝指望不上,只能指望大顺,闻言由衷地感叹道:“说得是啊,否则我这把老骨头也许已经交待了!”
老者不知道他说的是尚炯治好了他的病,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,只道他说的是兵荒马乱之下人们的共同命运,同样颇有感慨,说道:“宁做太平犬,莫做乱世人。大顺多有仁政,能来到湖南,衣食无忧,太平安乐,咱们都是有福的。”
既然提到了仁政,路振飞自然不会放过,顺势说道:“虽说朝廷施行仁政,但是底下的官员未见得不打折扣,就像这烂泥湖,听说益阳府下了大力气整治,可是看这堤垸并未加高加厚,恐怕还是有些内幕的。”
“先生不在这湖边居住吧?”老者摆了摆手,“烂泥湖最主要的问题是行洪不畅,每到汛期,就会变为一片汪洋,常常晚上睡觉前码头上还有好几级台阶没淹,一觉醒来,水就已经进屋里了,所以只修堤垸是治标不治本,关键还是要撇洪泄洪,所以开新渠、浚旧渠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“那么开了新渠吗?或者浚了旧渠?”路振飞又问。
“去冬今春疏浚了旧渠,听说今年冬天要开一条通资水的新渠,还要疏浚兰溪河,后年疏浚志溪河,然后是乔江和泉交河,当然,堤垸也要加固或者重修,好像还要开十一还是十二条支渠,估计要干个十年八年的吧。”
“怎么要这么长时间?这不对劲吧?”路振飞纳闷。
“缺银子呀,”老者笑道:“皇上废除了徭役,百姓们全都念佛,可是有一利就有一弊,治湖这么大的工程全靠雇工,那得花多少银子?听说府台朱老爷天天跟魏郡台泡蘑菇,还动不动就跑去长沙的省督衙门讨银子,其实他也不容易。”
“这么说朱府台是个好官了?”
“这可说不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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