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升摇头说道:“范乞儿(范九绰号)没去日照,而是回了马鬐山。”

  马鬐山是他们初来山东时候的落脚点,地势险要,群众基础也比较好,其实堪可藏身,但是陈可荣却糊涂了,眨巴眨巴眼睛问道:“不是说要出海吗?”

  “那只是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,”郭升叹了口气,说道:“火器部队千好万好,就是消耗太大这一点不好,否则的话,鲁中南腹地这么大,咱们怎么还不能跟鞑子周旋下去?可是没有火药铅子,鸟铳都成了烧火棍,却是想周旋也周旋不了,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。你心里有个数就行,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泄露出去,没得自乱军心罢了。”

  陈可荣点头称是,同样叹道:“万岁爷让我们建立一块稳定的根据地,现在看起来实有必要,毕竟钱粮好解决,弹药若不能自给,却非得打下武库不可,而咱们没有重炮,野战炮还是嫌轻,人马也不多,攻城并无把握,没有一块稳定的根据地,确实没有后劲,这件事必须重视起来,不然不得了,恐怕要越打越弱,搞不好就是个全军覆没。”

  “萧专使(萧象新为专理沂蒙诸县政务使)也这么说,”郭升点了点头,“我以前认识不深,打过这一仗,才算有了切身体会,以前咱们对他的支持还是不够,觉着他总干些见效慢的事,现在看来却是咱们冒失了,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,趁着鞑子的注意力全在鲁西,抓紧时间夯实基础,不要急着出兵扩大地盘,就不会把鞑子主力吸引过来,再发展半年,也不至于被逼得不得不考虑出海。”

  “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县的地盘吧?”陈可荣心有同感,嘴上却说道:“要说冒失,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,不然窝在马鬐山、横山那些山沟沟里,岂不成了山大王?”

  “山大王倒也的确做不得,”郭升笑了起来,摆手说道:“只不过政事方面以后还要多尊重萧专使也就是了,咱们这些带兵之人,舞文弄墨总要略逊一筹。你也去睡一觉吧,虽说沂州不是非得不可,但是来都来了,总要费些心思打一打才好,如果真能打下来,也可以补充一下。夜里有行动,你要有个准备。”

  “偷袭?”陈可荣反应倒快。

  “没错!”郭升点头笑道:“你别忘了,咱们这支队伍的底子是特战队,不能浪费。”

  “明白!”陈可荣心领神会,笑着答应一声,抱拳而去。

  于是当天下午,一支顺军小队乔装打扮,混进了沂州城,到了后半夜,顺军主力突然出现在城下,在内应的配合之下,轻松抢占了瞻蒙门(西门),随即冲入城内,清朝东兖道蒋鸣玉被俘,知州贾锐仓皇逃出了镇海门(东门),顺军也不追赶,由着他去报告张儒秀,只是紧闭城门,又睡开了大觉,直到天亮以后才打开府库,补充之后,带不走的粮食照例分给了百姓,火药则统统扔进了涑河,然后放火焚毁城楼,出城向东大摇大摆而去。

  这又是一招声东击西,张儒秀带着清军主力赶到之后,以为顺军又去了安东卫(今日照岚山区),急急忙忙也往安东卫赶来,可是顺军早已在半路上折而向北,堵住了磨磨蹭蹭刚从莒州出来的海时行,一顿巴火打得他满地找牙,兔子一般逃往了诸城,顺军一直追到洪宁(凝)河才停止追击,向南隐入五莲山的重峦叠嶂之中,秘密回到了马鬐山。

  这一下张儒秀再次懵逼了,他没到安东卫就已经意识到追错了方向,抱着侥幸到了之后,果然没有顺军的一丝踪影,正在郁闷之际,忽然从莒州传来了海时行惨败的消息,他一面大骂郭升狡猾,一面又匆匆往莒州赶来,可是当他到达沈疃店(今陈疃镇)的时候,又有消息传来,海时行退回了诸城,追兵却在洪宁河一带再次消失了踪迹。

  五莲山那么大,这如何让人不懵?张儒秀严重怀疑像这样一次次扑空,会削弱自己的权威,于是召集诸将说道:“莒贼携有大量火器,作战方式忽东忽西,四处流窜,不同于以往的暴乱刁民,绝不守城。皇叔父摄政王有谕,判断他们是闯贼余孽,真真明察秋毫,洞见非凡,不是我等寻常之辈可望项背。面对如此流贼,我等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,必须改变策略。他们要钱要粮,不能总在山里待着,必然出山劫掠,我等只需分兵驻防要地,广撒网,严巡备,一处发现贼踪,务必将其拖住,等待援军四面合围,可收以逸待劳之效,一举而竟全功!诸位以为如何?”

  他挺客气,主要是因为手下有好几个八旗副都统,虽然山东巡抚同时也提督军务粮饷、兼理营田,但那只是对绿营而言的,对于旗营,他其实并没有指挥调动的权力,武拉禅、秃江、库儿蟾等人只是配合他作战,完全可以不买他的账,他想不客气也不行。

  果然,武拉禅这个大名府来的外来户反对道:“中丞(巡抚别称)此法固然可行,却也未免太过耗费时日,而且山东这么大,就我们这两万不到的人马哪里防得过来?这里放三百,那里放五百,没得被人各个击破!还是找到贼军主力,速战速决为上!”

  这话说得有理,可是自己的主张轻易就被否决了,岂不是对威信的更大损害?张儒秀面色一沉,说道:“本官如何不想速战速决?但是贼军的主力在哪?如何能够速战速决?”

  “派人去找嘛,”武拉禅满脸不屑,“养着那么多斥候都是白吃饭的?”

  “斥候早都派出去了!”张儒秀闻言更怒,反唇相讥道:“副都统既然这么自信,不妨也派人去找,找到了告与我知,自然是首功一件。”

  找到了是首功一件,找不到呢?武拉禅可不傻,摇头笑道:“中丞守家在地都找不到,我一个外省来的,人生地不熟又如何能找得到?还是中丞你自己找吧,可别连我的斥候都迷了路,还得派人去找他。”

  这话说得太气人了,张儒秀的鼻子差点没气歪,正要发作之际,忽有卫兵来报,日照知县仇宁派来了使者!

  日照?离着沈疃店可不远,仇宁派人来干什么?莫非闯贼到了日照?那可到了海边呀,再也没了回旋余地,乃是一处死地,难道闯贼想要出海?

  张儒秀隐隐有些兴奋,也顾不得武拉禅了,急忙说道:“快传!”